帕尔其村脱贫记
帕尔其村藏匿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褶皱中,是和田县有名的深度贫困村,年年扶贫年年贫,扶了几年不但没啥起色,反而有日见贫困的趋势,就在县里头头脑脑们大伤脑筋的时候,从自治区司法行政系统选派来了驻村第一书记王恩昌。
县长来村调研
王恩昌刚到帕尔其村就接到乡里通知——马县长一行来村调研。不一会儿的功夫,村委会门口就停满了县里乡里领导的车。
会上,乡里专职扶贫副书记说,帕尔其村人多地少,村里的农民又恋家,不愿外出务工,统一安排去内地务工,要不了多久就又都回来了,依然过着“靠着墙头晒太阳,等着政府送小康”的日子。
乡长接过副书记的话说,农村嘛,依我看还是以农为本。应该在特色种植上多投入,发展设施农业和绿色农业,打出特色品牌,增强农业的科技含量。过去看人家铁艺加工、核桃加工,我们也效仿人家,最后没有固定销路,投的钱都打了水漂。
乡党委书记停顿了一下说,不瞒县长,一人就几分土地,就算地里种金子,村民怕也富不起来。“一人就业,全家脱贫”,我们还是要在转移就业上下功夫,零散外出务工村民国语水平跟不上,统一外出务工村民又不习惯纪律约束,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马县长认真听着大家的发言,觉得大家说得似乎都有道理,似乎又都没有道理,他困惑地扭头看县扶贫办主任。
扶贫办主任说,我来过帕尔其村几次,觉得最根本还是村民内生动力不足,村民脱贫致富还没有形成合力。记得年前,我给村里拉来一车化肥,村委会主任叫来几个村民卸车,他们却围着驾驶员要卸车费。驾驶员说,白给你们的化肥送到家门口,自己卸车还要钱?一个村民说,这是给全村人的,又不是给我们几个人,我们卸不是亏了?最后,村委会主任答应一人多分一袋化肥,他们才开始卸车……
王恩昌静静地听着、记着、思考着,当无意中抬起头时,发现马县长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开办服装厂
和田市古江路云裁服装店,女老板阿依木尼沙·美丽克正在打理着店面,一辆桑塔纳轿车停到店门口,阿依木尼沙赶忙迎了上来。她看着又黑又瘦的王恩昌,有着几分感动。
“王书记,您上任不到一个月,这是第五次光顾我们小店。”阿依木尼沙一边倒水一边说。
“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我是五请女财神返乡办厂,您若只顾自己闷声发财,不带领乡亲们致富,我就一直来请您。”王恩昌微笑着回答阿依木尼沙的话。
阿依木尼沙拉了把凳子坐下,向王书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书记,您把村里那么大的厂房以优惠的价格租给我,我知道自己在市里厂房租金的价格,但,我也有顾虑啊!我是从帕尔其村走出来的,那里都是我的亲人和邻居,厂子不认真管理没有效益,认真管起来得罪街坊四邻,我毕竟还要回村,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在村里生活啊。”
“服装厂都是女工,有的正干着活就要请假,回家给地里放水,有的要回去喂牛羊,耽误了订单可是要赔钱的。”阿依木尼沙说。
“我们可以在厂里成立妇女工作委员会,让驻村工作队协助管理,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兼服装厂顾问,制度我们一起订,工人一律走计件工资,怎么样?”王恩昌真诚地说。
当王恩昌再次见到阿依木尼沙时候,那是在几天后的村委会。阿依木尼沙微笑着说,王书记,您走后我和家里那口子商量,他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人家王书记,为了村里乡亲们脱贫致富,从两千公里外的自治区首府来到和田,我们作为土生土长的帕尔其人,还好意思袖手旁观?”,说着她的两颊一片绯红。阿依木尼沙接着说,“我和爱人决定了,回村办厂,门面由妹妹在城里打理,生产车间就设在咱们帕尔其村”。
王恩昌接着找到帕尔其村帮扶后盾单位——和田县人社局,帮助厂里办理创业贷款给予资金扶持,他又带领村民将多年闲置的建筑改造成“锦绣前程服装厂”,村里30多名妇女走进车间从事服装加工。阿依木尼沙凭借在和田市开厂的良好口碑,客户订单纷至沓来。
每周一村民大会上,服装厂发放周薪,成熟工能拿到1000多元。乡亲们看着一沓沓现金发到员工手里,心里都憋足了劲。
就这样,锦绣前程服装厂成了和田县第一家村级服装工厂,也是工人收入最高的卫星工厂,阿依木尼沙自然成了县乡脱贫致富的典型。上级检查扶贫工作,若不来帕尔其村卫星工厂走走,反倒成了县乡领导的缺憾。
卡德尔一家人
帕尔其村最有名的贫困户,要数卡德尔一家。卡德尔全名叫卡德尔•巴斯提,他的知名度倒不是因为家里缺土地、缺劳力、缺技术,而是他过世的父亲老巴斯提。
老巴斯提夫妇本来身体有些残疾,儿媳穆海热木•克尤木照料就足矣,可老巴斯提硬是不让儿子务工,再加上卡德尔的小巴郎出生,一家五口就守着那两亩薄田,是村里的贫困户和低保户,不久,老巴斯提夫妇相继离世。
卡德尔依稀记得,父亲撒手人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孩子,我这辈子没有给家里留下什么,只留下了贫困户和低保户,守住它们家里就能衣食无忧。”
卡德尔一家虽说手头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可随着村里服装厂的开业,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赚回一叠叠钞票,还有些年轻人开起了网店、超市、饭馆,穆海热木有了自己的想法。
一天,穆海热木看着丈夫心情不错,就开了腔:“我打算到服装厂上班去。”卡德尔立刻回绝:“那怎么行,你上班,儿子的低保咋办,家里的贫困户咋办?这个月低保也到账了,明天买些烤包子回来。”
穆海热木接着说:“王书记都说,人穷穷一时,志穷穷一世,咱们有手有脚,这么年轻靠低保过日子,我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卡德尔反驳:“咱们家的两头牛、10只羊和100只鸽子,还有那500只鹅的补助,哪个不是当贫困户发的?孩子吃的用的,哪个不是用低保费支出?将来孩子上学学费不说,贫困户孩子连校服和书包文具都免费。”
穆海热木没好气地说:“打王书记来后,开修车店、洗车部、搞物流的,哪个口袋钱不赚得满满的?可我们买烤包子还要等低保,就连一只手的米吉提•巴拉提,每天开商店都能进两三百元,你站在他面前,还好意思伸出自己的两只手?”
话说完了,妻子不再搭理他,关灯搂着儿子睡了。
卡德尔独自走到院子。显然,妻子的话刺痛了他,回想起小时候的玩伴,有贷款买车跑运输的,有开挖掘机的,有工地上干活的,花钱不用月月等低保。经过再三思量,卡德尔终于下定决心,他叫醒妻子,说:“明天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咱俩工作去。”
兴建产业园
蜿蜒的墨玉河婉如温柔的少妇,轻轻地将帕尔其村揽在自己的身旁,又在千回百转中缓缓地流向大漠的深处。这条并不著名的河流,给这个小小村落带来了绿色和希望,为它所及之处带来了雨水、绿洲、树木、庄稼、鸡鸣犬吠、炊烟徐动、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但它却不会给帕尔其带来白日梦!
王恩昌独自坐在村头的墨玉河畔,望着静静流淌的墨玉河水沉思。最近他读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正在勾画着帕尔其村更长远的发展,他已不再满足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零打碎敲的乡村发展模式。
他想发挥帕尔其村与和田县开发区一条马路之隔的地缘优势和地域优势,以及周边富余劳动力多、成本相对较低的人力资源优势,主动与和田开发区对接,推动村里二三产业发展,加快乡村城镇化建设步伐,实现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
一个月后,王恩昌经过实地调研论证,将一本厚厚的《和田县帕尔其村乡村发展规划》和《帕尔其村发展产业园区可行性报告》递交到马县长的案头。马县长看后大为感慨,迅速组织召开扶贫产业发展工作会议。
经过专家学者再次调研论证,“帕尔其村扶贫产业园”项目正式启动。王恩昌组织召开村民大会,将与和田县开发区一条马路之隔的100亩非农业用地(沙包地)划拨出来,作为发展产业园用地。县委也牟足了劲儿,将一部分扶贫资金、商工局资金整合一起,凑足一个亿,用于建设帕尔其村扶贫产业园。
“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王恩昌觉得这话多少有些牵强,但他还是自己亲身组织、参与和见证了新疆效率和执行力。从项目启动到工程竣工,从招商引资到企业入驻,从资质办理到员工培训,仅仅用了十个月时间。
2019年1月30日,帕尔其村产业园正式挂牌启动。那一天,正是王恩昌驻村满一周年的日子,也是他当着全体村民的面,说出:一日走进帕尔其,终身都是帕尔其人!
入驻产业园的两家企业,分别是江苏创基职业服饰有限公司,定点为航空、新希望等500强企业生产工装;另一家企业是新疆炬威电子工厂,专门为华为、中兴、TCL手机生产手机数据线耳机等电子产品。
“帕尔其村人,再不用背井离乡外地打工了”“人家帕尔其村人,早上骑着电瓶车,把孩子放在厂里幼儿园,就到车间上班了”“帕尔其村的农民现在都变成了产业工人”。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在议论。
没过多久,国家领导在自治区领导陪同下,来和田视察工作,还专程来到帕尔其村产业园区,对解决农民就地就业给予了肯定,无形中帕尔其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一时间帕尔其村成了远近闻名的明星村。同年,自治区还授予帕尔其村“自治区文明村”,和田地区也将帕尔其村列为“美丽乡村先试先行村”。
帕尔其村民的自豪感和荣誉感也上来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把胸膛挺得高高的,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地说:“我是和田县帕尔其人。”
随着企业规模不断扩大,帕尔其村的村民远远不能满足工厂用工需求,周边乡村的村民纷纷找到王恩昌。这早在王恩昌发展规划之中,他作为驻村第一书记,总不能说带领周边村共同致富吧,但他知道国家投入那么多资金,就是要吸纳更多的富余劳动力。
今天不再是昨天的重复
告别昨天不像翻过日历那么简单,新观念也不会随时间自然延续而自发产生。帕尔其村不再封闭搞建设,他们不断巩固脱贫攻坚成效和深化乡村振兴战略认识,找准自身发展的坐标;请来专家教授具体介绍当今信息技术、网络营销、城乡融合、数字乡村、智慧水利等现代农业领域的最新成果,让他们谈看法、出思路、提方案,结合村里实际,汲取经验,从长远谋略中筹划乡村发展。
改革总是在无声中酝酿,实施总是从细微之处着手。
帕尔其村主要街道破旧的房屋和围墙推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栋精致美观的二层商业楼,后面配套的则是宽敞明亮的两个大型30万量级无菌尘车间,是生产医用口罩和防护服厂房;“勤劳致富光荣,懒惰愚昧可耻”的理念在乡亲们中逐渐形成;200余套危房推倒了,390套崭新的富民安居房建起来了;过去的“扬灰路”变成“户户通”的硬化水泥路,村内街道巷口两边的路灯亮起来了;村里的饭店、超市、网店、照相馆、洗车厂、修理厂、地砖厂、面粉厂等犹如雨后春笋。
帕尔其村每天都发生着变化,按照帕尔其村发展规划,工业产业园区、设施农业区、商业示范区、生活居住区和商业示范街,已经全面成型,村容村貌、环境卫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同时,乡亲们的思想在变、理念在变、生活方式也在变,村民的法律意识、国语水平、文化素质、组织观念、纪律意识、协作精神、契约精神都在提升,而作为第一书记的王恩昌更看重后者。
就连过去一心想保住贫困户和低保户的卡德尔,也同全体村民一起脱了贫。他每天和妻子到产业园区上班,小日子越过越红火,一家心里乐开了花。如今,卡德尔逢人就说:“我们帕尔其和过去不一样了,产业园区办起来了,楼房建起来了,我们口袋也鼓起来了。”
走在帕尔其村整洁的巷道上,一排排红墙黛瓦的居民住宅与高大的核桃树、翠绿的葡萄枝蔓交相辉映。村子西侧的墨玉河畔生态农业区,条田连片、林带成网、渠系畅通、阡陌纵横,展示着一幅青山碧水的诗意画卷;村子东侧的产业园区,创基服装产业园、炬威电子产业园,则是一派紧张而忙碌的现代都市生活……
三年前,王恩昌书记撰写的《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扶贫工作重要论述解码少数民族地区乡村振兴》论文,已然写在了帕尔其村的大地上。